首页 > 诗歌 > 详情

欧阳黔森 | 俄罗斯诗抄

十月杂志 2023-10-19 10:28
图片

阳黔森,现任贵州省文联主席,贵州省作协主席,贵州文学院院长;中国作协主席团委员、影视专委会副主任,一级编剧、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贵州省核心专家,第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届全国人大代表。先后在中文核心期刊发表文学作品七百余万字。著有长篇小说《雄关漫道》《非爱时间》《绝地逢生》《奢香夫人》《莫道君行早》;中短篇小说集、报告文学散文集《味道》《白多黑少》《莽昆仑》《欧阳黔森短篇小说选》《水的眼泪》《枕梦山河》《江山如此多娇》等十余部。编剧并任总制片人的电视连续剧、电影有《雄关漫道》《绝地逢生》《奢香夫人》《二十四道拐》《幸存日》《云下的日子》《极度危机》《花繁叶茂》《伟大的转折》等十五部;曾四次获得中宣部“全国五个一工程奖”、鲁迅文学奖、四次全国电视“金鹰奖”、三次全国电视剧“飞天奖”、两次全军“金星奖”、三次国家广电总局优秀剧本奖,及省政府文艺奖一等奖等奖项50余次。被中宣部授予“全国文化名家暨全国四个一批人才”,被中宣部、国家人力资源部、中国文联授予全国中青年“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称号。






俄罗斯诗抄


欧阳黔森


《十月》2023年第5期



在托尔斯泰庄园

那天,我走近
托尔斯泰庄园
天空飘着鹅毛大雪

道路洁白无瑕
一直通向寂静的白桦林

遥望,前方弥漫
托尔斯泰公爵的木楼
隐约若现
我不远万里而来
不是来看大雪纷飞
也不是来看白桦林的

当然,这些美丽
似乎必不可少
因为此刻,我像走进了
童话般的世界

地上铺满了枯黄的白桦叶
在我的脚下发出呻吟

可我分明感觉到这天地间
弥漫着辽阔而非常的寂静
鹅毛的飞雪、白桦的挺拔
冰的肌肤紧绷着枝丫
晶莹剔透的花朵
满树绽放

据说,托尔斯泰公爵的一生
几乎都在这里度过
不可想象
波澜壮阔的《战争与和平》
力透纸背的《安娜·卡列尼娜》
在这里,就这样横空出世
据说,托尔斯泰公爵
有三百个仆人
据说,托尔斯泰公爵一生
甘愿受一个女人左右
据说,他在行动不再敏捷的年纪
离家出走
没走多远,女人赶来了
带他回家
就这样短的路程
却拉近了他与死神距离
几天后,托尔斯泰公爵因受风寒而去世

去他的墓地
要穿越一片森林
小路上冰雪洁白无瑕
每留下一步脚印
我都小心翼翼
两旁的树们都伸出手
捧着朵朵冰花
显得分外肃穆
像是在迎接我
参拜托尔斯泰公爵
又像是告诉我
不要随意打扰公爵

在这样的肃穆中
我的心非常的宁静
大脑却异常的活跃
却什么都没想
只想在这位巨人的墓碑前
肃立、鞠上一躬
告诉公爵,我来自他想了解的东方
来自世界文学的故乡
在我的家乡
很多人都阅读过公爵的作品
大家都很敬仰您

可是,托尔斯泰公爵的墓
没有墓碑
甚至不见坟茔

在一小块方丈之地
如果没人告诉你
托尔斯泰公爵就长眠于此
你是不会相信的
我当然肃立,并鞠躬
望着那方丈之地上的那一簇簇枯草
我想起一句诗
如果冬天来了
春天还会远吗
那么,我的心便到了春的时节
那时,这方丈之地
一定是芳草青葱、百花绽放

肖洛霍夫的顿河

看见顿河的时候
一时心潮澎湃
特别想吆喝一声
可我并未出声
只是静静地伫立
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
凝视静静的顿河

不知,为什么
此时,我的脑海里出现了
黄河的汹涌澎湃
长江的雄伟壮丽
相比之下
顿河是宁静而妩媚的

阅读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的时候
从来都不能平静
甚至考问这样波澜壮阔、气势磅礴的小说
为何取名《静静的顿河》

现在,我明白了
顿河确实很静
不要说波涛声
就是微浪抚岸的声音也听不到
尽管顿河是那样的宽阔
在这样的宽阔里
宁静、妩媚像一首抒情诗

没见过肖洛霍夫写过诗
可是,在这诗一样美的顿河
肖洛霍夫史诗般地存在
很难想象,没有肖洛霍夫的顿河
很难想象,顿河没有肖洛霍夫
顿河与肖洛霍夫像诗与远方
母亲与游子
永远地,必然地不可分离

顿河像一首绝美的抒情诗
可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肖洛霍夫
更像一首绝命诗
如果说,诗与远方是一种情怀
那么,没有比沧桑更让人不忘初心
如果说,美有千万种存在
那么,没有比凄美更令人刻骨铭心

肖洛霍夫的一生
如果说像鲜花一样灿烂
没有人怀疑这花的颜色
红似火、艳如血
花朵似乎永远残缺
花瓣的伤口分外灼目

这样的人,死神常常伴其左右
却每次擦肩而过
魔鬼的拷问
碰撞上善良而炽热的灵魂
那么,我们不再害怕秋风
凋零花朵
春风毕竟会再次来临
灵魂的温度
在阳光照耀下
以花红的形态
灿烂无比
温暖人间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家里

在一个寒冷的冬天
第一次走进你的家
目光所及的
是我不可磨灭的记忆
尽管那时我的耳朵装满了
研究者那强劲的弹舌音
以及翻译一连串的讲解
而我的眼睛
更愿意盯着眼前
这位研究你的学者
她的眼睛是蓝色的
像大海一样的晶莹剔透
刹那间,我便跌进了那眼波里
感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
波澜壮阔
在这波澜壮阔里
我黑色的眼睛仿佛也有了大海的颜色

你在她的眼波里光泽四溢
而我在她的眼波里游泳
我知道,有你陀思妥耶夫斯基在
就永远淹不死我

在她的眼里
你就是一个传奇
而传奇所蕴含的向往
赋予了每一个志士的砥砺前行
窗外,可能已滴水成冰
可在你目光如炬的眼神中
无论是谁,都会感觉到
热血澎湃

在一个春暖花开季节
我第二次走进你的家
眼前,依然是简陋的家具
依然是弹舌音自信地响起
在同来者们朝圣般的聆听中
我独自离开,在房间里一步一步地走
再次感受你
伟大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站在你伟大的妻子安娜的照片下
我再次回味着她与你的故事
再一次在震撼中体会一个女性的伟大
当你被捕,可能永无生还的时候
来不及半点犹豫
极度危机中
安娜唯一的选择
是带走你的一箱手稿

我默默地注视着你和你的夫人
有了这样的生死相依
这是一种伟大和另一种伟大的
化茧成蝶、浴火重生
今天,依然在历史的星空中
闪耀着灼人的光芒